那个老奶奶也提着东西慢吞吞地下了车。
在她回头看到大块头的时候，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定睛看着他。
大块头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袁一一有些尴尬的跟在大块头身后，听到那老奶奶对大块头说：“小姜啊，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啊？”
“嗯，今天没课，就和同学一起过来看看，奶奶。”一改他平时的淡然，他的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笑着和老人聊着天。
小姜？难道大块头是姓姜，还是姓江……袁一一在他们身后，一个人胡乱地猜想着。
他们兴高采烈地聊了许久之后，老奶奶才注意到大块头身后的袁一一，也就是大块头口中的某“同学”。
老奶奶回头满脸笑容的问她：“哎呀，这个小姑娘就是你妹妹吧！长得白白嫩嫩的，真是可爱呢！”
“奶奶……”袁一一刚想说不是，却看到大块头回头递给她的眼神。
在那个轻飘飘的眼神中，袁一一沉默了下来，微笑着对老奶奶说：“奶奶你好”。
老人拉着大块头继续神采飞扬地说着话，很快他们就到了郊区的一家养老院门口。
这是袁一一第一次来养老院。
一个花甲老人闭着眼在门口的摇椅上晒太阳，破旧的摇椅一晃一晃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袁一一看着突然觉得心头一酸。
看到眼前破旧的养老院大门，斑驳的围墙墙皮已经掉了许多，露出里面白森森的混凝土。
袁一一突然就想起自己那从未谋面的爷爷奶奶，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爷爷是不是喜欢下围棋，奶奶热衷于广场舞。
虽然小时候，袁一一的作文写的很好，差不多每次老师都拿她的作文做范例读给同学们听，还说她笔风很细腻，以后一定可以写得一手好文章。
但是有一次，袁一一写了一篇题目为“我最爱的人—我的爷爷”的作文，在老师读出第一段话时，班上的同学就开始哈哈大笑。
她写的是：我有一个爷爷，他很伟大，因为他有一双巨大的翅膀，他常常在天空中飞翔，很久才能来看我一次。
袁一一并没有觉得我写的有什么不对，她幻想中的爷爷就是一位飞行员。
但是那天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一一，你应该多跟家人交流交流，写点真实的东西，只有真实的贴近生活的写作才能吸引人。”
袁一一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自己没有爷爷奶奶，她从来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得到的爱是不完整的，在这方面她掩饰地非常好。
所以当老师对她这样说的时候，她挺起胸脯，底气十足地说：“我写的就是真实的，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年袁一一十一岁，那也不是她第一次说谎，所以她表现地泰然自若，她还巧妙地利用了那个坚持自己观点而让别人对他刮目相看的孩子的故事，虽然那只不过是袁一一在家里的废报纸上偶然看到的。
收回恍恍惚惚的思绪，他们很快来到了养老院里面。
老奶奶和大块头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所有人看到他们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看到袁一一的时候也露出友好的笑容。
养老院的院子并不大，除了几栋矮矮的平房外，还有一些场地摆放着供老人活动的器械，小小的空间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拐过一个墙角，他们就看到了那个在墙角处的一个小花园里追蝴蝶的老人。
说是花园，只不过是用几块砖头围起来生长的野花野草。老人身穿一件花花绿绿的大马甲，戴着一顶歪歪扭扭的毛线帽，正用力的挥舞着手里的棍子。
老奶奶开口叫他：“阿力！”
老头听到后立马回过头来看他们，手舞足蹈的跳到老奶奶面前，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塞到老奶奶手中。
“阿梅，你来了啊，这是尹护士给我抓的蝴蝶，是不是很漂亮，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吧！”老头笑起来，脸上的皮肤全顺着那些岁月的皱褶堆在了一起，一双眼睛却含情脉脉地看着老奶奶。
“嗯，真好看！”老奶奶也附和他，她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会玻璃瓶中扑腾着翅膀的蝴蝶，顺手就塞给了一边的大块头。
老奶奶拉住老头的手说：“我给你熬了你最喜欢吃的鸭头汤，我们吃完了再玩好不好。”
大块头将手中的水果和保温桶递给老奶奶。
袁一一望着天空中那只被大块头放生的蝴蝶，像一只飘飘荡荡的落叶一样盘旋着，慢慢飞远。
大块头拉她在一块光滑的石块上面坐下来，缓缓开口。
“爷爷奶奶在一起三四十年了，两年前爷爷突然中风了，之后就开始记忆衰退，医生说是选择性的遗忘记忆，也是老年痴呆的一种，奶奶就带着自己所有的积蓄把爷爷送进了这所养老院，并且隔三差五的来看他。”
“那他们的儿子女儿呢？“袁一一不解得问道。
“他们只有一个儿子，但却是天生的瘫痪，从小就只能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奶奶照料。”
袁一一听完不禁望着两位老人离开的方向，实在无法把那么乐观的老人和她悲惨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大块头回头看她，又恢复了平时淡然的语气说到：“生活中很多事，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明天和意外，谁都不可预料哪个会先来。”
大块头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就只是在说一个世人皆知，普通不过的道理而已，袁一一却好像看到他眼中闪烁着一种捉摸不透的光芒。
“那你来这里干嘛呢，看得出来你经常来。”袁一一问他。
“刚开始是和手语社的成员一起来当志愿者，后来没事了就过来逛逛，看看他们。”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群下象棋的老人身上。
“那……刚刚奶奶说你的妹妹……”袁一一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块头好像没料到她会问这事，有些慌乱的交织起两只手。
“如果不方便说，那我就不问了。”
袁一一低下头，大块头叹了一口气，也沉默了下来。
手机却突然在兜里震动起来，吓了她一跳。
她手忙脚乱的把手机掏出来看都没看就一把按掉了。
“怎么不接？”大块头问她。
“噢，没什么，闹钟而已。”然后她站起来说：“卫生间在哪？”
大块头给她指了方向后就和那些老人下象棋去了。
袁一一走到拐角处这才给夏耀阳回电话，那边的夏耀阳马上就接了，焦急地问道：“袁一一你在哪？”
“我和朋友在外面玩呢，怎么啦？”
“噢，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去接你吗？”那头的语气平缓下来，但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用了，我们一起很多人呢，别担心。”
挂完电话，袁一一握着手机，目光渐渐变得涣散，思绪的触角好像一下触到很远的地方。
大块头的叫喊声很快就打断了她的沉思。
“袁一一！”他站在不远处叫她，“我们该回去了！”
他们回到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路上大块头跟她说了很多话，好像和之前少言少语的他判若两人，袁一一知道这个时候她只需要认认真真扮演好倾听者的角色就好了。
最后袁一一才问他：“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吗？”
“姜盛，姜子牙的姜，盛开的盛！”
姜盛，袁一一在心里默念。
大块头一直送袁一一来到寝室楼下面，看着她上楼了以后才离开。
其实他不知道，袁一一并没有上楼，大块头转身的时候，袁一一从一楼大厅里跑出来，看着他清瘦的背影越来越远，但是他始终都没有回头。
她的心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在她心里，大块头的出现，好像就是一个美好和单纯，有上进心的代名词，袁一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这样坦诚相待。
如果一直下去该有多好，袁一一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故事都讲给他听，愿意和他真诚地交流，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她眼眶微热。
